作者: 犀利公 2013-06-16

突如其来的宪政之争,既不是新一届中央全面左转的信号,也不是左派在毛东冥诞120周年之际重夺话语权的标志,而是高层继「南周-炎黄春秋事件」之后对自由派妄解中国梦的继续阻击,以便在秋季开会之前进一步统一思想:中国梦,只能我解,你不能解; 只能我替你做,你不能自己做。 拥宪派期待三中全会会深度涉及政治改革,是不现实的。

海宪政之争的实质

之所以下中央不会全面左转的结论,是因为其身份并未改变,仍然是利团的代表。 不管左右两派怎样解读圣意,怎样卖力地把总书记或总书记的父亲往自己这边拉,都是一厢情愿。 利团就是利团,它的最高准则是利益,既不是党章上所宣扬的左派赖以为命的毛东思想,也不是宪法上所载明的右派勉强可作依靠的民主自由法条。 经济上开放,政治上封闭,只能强国不能富民,只能专政不能宪政,这就是正路,其它都是邪路或老路。 利团明白:左转,庞大的家族利益可能被清算; 右转,不受限制的权力则可能会丧失。

世派(「邪路」派)的最佳选择是不参与,让利团(「正路」派)和左派(老路派)自己鼓譟,他们能从理论上将82宪法都否定了才好。 其实,对于反宪政这股逆流,即便是拥宪派不上阵反驳,当局也会叫停——利团才真正害怕无法无天。 如同中美不能为敌不可开战这样一个大话题,不用普世派提醒,当局自己都会竭力维护——美国才是利团最放心的避风港。 这一点,连王立军都不会犯煳涂。

左右两派的知识精英,都喜欢到利团刻意布置的话题中去扮演角色,陷入意态之争的泥淖之中。 每当高层提及不否毛时,左派便以为圣意要左转,迅速跟进,鼓譟一通,幻想再举毛的旗帜。 其实,利团根本就不敢重返毛时代,只是想利用左派阶段性地压制一下自由派而已。 每当高层做出一点改革姿态时,自由派就会鹊起,不惜用溢美之词把他们往改革神坛上推举。 其实,利团不过是想把他们重新拉回到对政改的期待与幻想之中而已。

借右抑左,纵左打右,是利团在左右两派之间走钢丝的基本策略,迄今是成功的、有效的。 未来仍将采取这一策略,在趋势性变革到来之前这一策略仍将有效。 这不仅是由利团绝对掌控国家资源所决定的,也是由左右两派的弱点所决定的——左派的主张脱离当代中国的实际,不知变通,固执地视右派为敌人; 右派则从未摆脱对利团的幻想,同时又难以消除对左派的鄙视。 「走钢丝策略」自胡时代实行以来,已逾十年,除了实现了当局所追求的维稳目标以外,也带来了极其严重的负面结果。 其一,利团恶性膨胀,吞噬了整个国家。 他们不仅认为自己「盗者有道」,甚至还认为「不盗者无道」,公然要求为全民建立道德档案,在平民脸上刺字。 其二,中产阶层惨遭剥夺,构建公民社会更加艰难。 其三,政改无法启动,共识几近破裂,中右人士集体左转,动荡因子骤然增加。

深刻认识利

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,中国的政局将始终由利团所掌控,左右两派对此都将束手无策。 而在同样长的一段时期内,左右两派的交集仍然很少,仍然走不到一块,仍将被利团分而治之。 2009年12月20日,温铁军在一次讲座上说:「中央对付金融危机的办法是印票子,通过通货膨胀来转嫁危机; 中国接下来的趋势会是东亚财阀模式。」 听众之一的黄文治先生事后撰文分析道:「中共未来走向只能是东亚财阀模式,中国的几代人,尤其是大学生和中产阶层只能当默默无闻的牺牲者,成为转嫁危机的对象。 中国要想构建真正的公民社会很难。」 近四年来的社会发展现实表明,温的预言和黄的分析是切合的。 中国的财阀集团已基本成型,显性的是依附于官家的民营集团,隐性的也是主要的是那些由红后们掌控的所谓国有集团。

东亚财阀模式最成功的首推日本,其次是韩国、台湾。 犀利公对健康的财阀模式并不排斥。 日本的六大财团(三菱、三井、住友、富士、三和、第一劝银),韩国的五大财阀(三星、现代、SK、LG、乐天),都对战后各自国家经济的发展以及国民生活水平的提高,做出了极大贡献。 然而,中国的情形却不一样,存在诸多问题:(1)几百家红色权贵的财富是在公有制幌子下窃取的。 (2)日韩台财阀在成长的同时帮助实现了民富,而中国财阀的崛起是以剥夺民众为代价的,积有民怨。 (3)日韩台在财阀模式的构建过程中,注重公民社会的同步成长,以很小的代价结束了威权统治,最终形成了稳定的民主法治社会。 而中国的执政者却以迅速崛起的财阀势力为依托,不断强化威权体制,进一步加剧了官民对立和社会分裂。 大陆财阀集团的不健康成长模式,也淫及香港。 1997年以前,十大财阀治港,很和谐,而97之后每况愈下,原因就在于港阀也学会了官商一家,特首也学会了特权腐败。 港民称之为人民大会堂现象。

对这个主宰中国命运的利团的特殊性,我们的认识还远远不够。

团的主体——各级官僚(新老红后),有三个特性:
    (1)信仰上,只信利益,不信马列毛邓三科,也不信普世价值。
    (2)基因上,传承自红一代,崇拜实权,忽视人权,转型成佛的可能性较小。 普世派常常拿蒋国、朴槿惠、昂山素姬为例,以此来证明强人的后代也可能皈依普世价值。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,无论是前苏联、东欧,还是朝鲜、中国,红色强人的后代,幡然醒悟者很少。 有些红后甚至在西方接受过较长时期的留学培训,回国之后照旧走父辈祖辈的老路,极权的诱惑力之大可见一斑。
    (3)人格上,分裂型,一边在西方法治国家将自己的子女和财产安排好后路,一边向国民宣传西方是罪恶的; 一边宣扬共党人没有自己的利益,一边拒绝财产公示。 近年来还出现了一种很反常的现象,一些红后,为了维持红色身份以便于捞取特殊利益,不仅否认毛时代造成上百万知识精英被杀和数千万无辜平民的非亡,甚至还否定毛对自己亲身父母的极度侮辱和残酷迫害,转而站到为毛开脱乃至讴歌的阵营之中,大搞历史虚无主义,反将帽子扣到历史觉醒者的头上。 凡此种种,反映出他们在信仰上、基因上以及人格上存在的重大缺陷。 依靠这样的群体来引领中国走上真正的宪政之路,自然是不切实际的。

团的最高代表——执政党,也有很多特性,集中表现在对待政改这一重大问题上,就是「5+2」条件对它所形成的严重制约。 前五个条件是荣剑先生提出的,简述为:
    (1)改,有可能动摇国本;
    (2)改,有可能对现有的既得利团形成巨大冲击;
    (3)改,意味着对重大历史遗留问题的清算;
    (4)改,意味着传统治理模式的重大调整;
    (5)改,考验国家统一、民族团结。 后两个条件是笔者提出的:
    (6)政治的惰性——现体制只要还能维持就不要轻易改变;
    (7)历史的惯性——再不堪的体制在中国都有可能存续较长的岁月(由传统文化和国民性所决定)。

通过对利团的主体及其最高代表的分析,对于主动政改的可能性,基本上可以得出否定性结论。 排除了政改,中国的转型还剩下革命和外战两途。 吴思先生近期发表了两篇文章(《中国不会爆发革命》、《政改的预测框架》),通过对五级社会危机和八个社会群体的分析,得出未来十年中国不会爆发革命的结论。 笔者以为是客观的。 从日韩台经济起飞的经验来看,在过了快速成长期之后,只要还有3%的实际增长率,即可保障供给、稳定社会、抑制革命。 对中国而言,还需加上2%的腐败成本即利团准备金,再加上2%的统计水分,则GDP增长率达到5%(干)或7%(湿)即可。 未来十年,习李应该做得到。 当然,还有一种革命,即执政党的内斗,如同左派所定义的薄事件那样,未来十年也不能排除。 执政如同股市坐庄,庄家做局,怕的不是散户捣乱,而是其他庄家拆台。 想把党内各个庄家拢到一起,并不容易。 基于立威的需要,习从毛那里寻找一些手段资源也是有可能的,但这不代表向左转。 下连当兵、司令对调、洗澡治病,其实都是毛的发明。

国特色专制体制的终结,不大可能缘于革命,更不可能依靠经国式自觉; 有可能因于利团的内讧,也有可能肇启于一场把控不了的外战。 外战的可能性不能排除,是我在多篇文章中分析过的,此处不赘。 若如此,则未来中国所走的道路将类似于晚清,而命运结局更类似于北宋。

清之路径,北宋之命

本文标题有两层含义,或者说是两个判断,一是说未来中国政治的腐朽程度可能比晚清还不堪,二是说中国未来命运之结局可能比晚清还不如。

第一个判断的依据是:晚清政治黑暗、吏治腐败,但多少还存在一些抗衡因素,如地方大员拥有财权甚至是兵权,民间社会拥有经济、出版、结社、言论、迁徙等自由,延续千年的乡绅治理模式还基本健全。 而今日之中国,权力的毛细血管已经深入到每一个村庄、每一条街巷,除官家之外不存在任何一种社会自发治理力量,严密的官方组织结构和强大的舆论控制体系,足以打造深不见底的贪腐与黑暗。

第二个判断的依据是:入侵大清的列强十几个,但真正想肢解中国的只有日俄,而今天怀抱此心的至少还要加上印越菲三个。 在美国等列强的干预下,晚清的主要版图得以保全。 而未来外战之时,还会有别国这样坚持吗?

清走过的路径大致是:洋务运动34年(1861-1894年),维新变法4年(1895-1898),清末新政5年(1901-1905),预备立宪5年(1906-1911)。 从经济改革的第一年即1861年起算,到辛亥革命兴起预备立宪终止的1911年为止,晚清挺了整整50年。 期间,政治改革经历了「改革-停滞-倒退-再启动」的曲折反复,最终夭折。 原因就在于,在慈禧的侥幸拖延以及利团的顽固阻扰下,政改错过了几次最佳时机。 到1906年慈禧决心想改时,她不仅没有了时间,也失去了共识基础。

把持晚清政坛的利团主要由两部分人组成:以满人为主的王公贵胄,以汉人为主的地方大员。 太后皇帝是他们的招牌,改良立宪是他们的口号,其目的都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攫取利益。 拥戴太后是为了专权,鼓吹洋务是为了谋利。 外强入侵时,大家都忙于自保,平日里所言朝廷的利益、国家的安危,统统弃之不顾。 在虚假的对党(朝廷)负责对黎民负责的口号声中,为了自身的利益,人民与国家便成为利团随时可以出卖的对象。

清利团的最后代表是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集团。 他们先期游走于太后党与维新派之间,后期又游走于保皇派与革命派之间,口头上喊的是忠于朝廷,私下里还偶尔向维新派和革命派赠送一些银两,而骨子里却是谋划攫取最大的利益。 从他们聪明的表演,以及最终完成了替清廷收尸并攫取了辛亥革命胜利果实的大结局中,我们可以看清利团究竟是一群怎样的货色。

宋的结局可以用惨痛来形容,也可以用想不到来描述。 说惨痛,是因为两任皇帝,诸多后妃、皇子、公主被掳去金国,受尽凌辱,惨死无数,靠精细农业和发达的手工业所积累起来的百年财富被洗劫一空。 说想不到,是因为宋朝国富兵多。 据测算,徽宗时期的宋朝GDP占到全球60%,常备军在百万以上。 然而,自太祖成功上位之后,建设军队的宗旨就不是抵御外敌,而是忠于朝廷,对内维稳,并形成祖训。 为了防止他人效法黄袍加身,宋官家主要选用外行当将军,任命宦官做统帅。 立国第167年(1127年),国土被肢解,残存的权贵渡江南逃,偏安一隅。

2010年中国的GDP约占全球的10%,乐观者认为到2040年这一比例将上升到40%,而美国的GDP届时仅占全球的14%,欧盟只占5%。 这一预测据说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? 福格尔作出的,笔者无从考证。 按照林毅夫的「后发优势」理论以及他的只能重投资不能重消费的经济刺激方略,这一数字有可能达到。 即便是达到徽宗时期60%的高度,这种由利团享有、与平民福祉关系不大的辉煌数字,能够为我们摆脱北宋式的厄运吗? 我以为,对于模仿能力比较强的中国人来说,一定时期内的后发优势是存在的,但接下来便是「后发劣势」。 杨小凯先生在20多年前就已经发出过这一警告:后发国家在取得一定的成就之后,就会放弃制度改革的努力,一旦模仿空间消失,制度滞后的危险就会显现出来。 今天的经济困境和社会危局似乎正在验证杨小凯的预言。 检验宇宙真理的时间或许不会太久。